番外太子(下)
秋夜白, 毓庆宫中人初静。
惇本殿内传来清幽琴声,如玉击泉鸣。月光倾泻入室,却见少年独坐窗前抚琴,着雪白中衣, 披微湿乌发,恍惚似谪仙。
一曲奏罢,少年轻抚琴弦,止住颤音, 款款起身。月光从他的发滑落面容,睫毛是细细的一痕黛色, 清冷疏淡不染烟火气;只侧影里秀挺的鼻梁透出一分贵气, 才让人想起他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来。
抚琴者何人?少年太子永湛。
太子永湛踱步至书桌前。
案上一列排着的是薛涛笺:深红、粉红、杏红、明黄、深青、浅青、深绿、浅绿、铜绿、残云共十色。月光素洁,越发衬得纸色斑斓。纸色斑斓,又更显少年肌肤透白、面容清雅。
薛涛笺两侧各摆了一幅画作。左侧为兰花, 右侧为荷花,各题了一句诗, 一为“ 广殿轻香发, 高台远吹吟”,一为“根是泥中玉, 心承露下珠”, 均未有署名盖印。
太子永湛微笑怅然,将旧友所赠的薛涛笺一一收入琉璃盒中, 月光下观画, 一时发痴。
殿外传来轻轻脚步声。
太子永湛蹙眉, 缓缓卷起画作,转身搁置在书架深处。
“殿下,已是二更天,该歇啦。”殿外,内侍苏淡墨的提醒声中透着担心。
“知道了。”
苏淡墨壮着胆子问道:“殿下可要奴才进去伺候?”
太子永湛知他不能放心,淡声道:“进来。”
“殿下可是走了困儿?”
太子永湛摇头,望一眼殿外青砖上如雪的月光,轻声道:“是月光太亮。”
“奴才这就着人去把窗户挡起来。”
太子永湛摆手。
苏淡墨垂首恭敬候着,不敢擅自拿主意,也不敢离开。他只是个内侍,太子殿下的话有的他能懂,有的他不能懂。自七年前皇上遣散了毓庆宫大半旧人,太子殿下的话就越发少了。其实殿下心中是有话的。他天天儿跟着伺候,不是不知道,也想为殿下排解,奈何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儿。像殿下说的“月光太亮了”,叫他说,自然是把窗户挡起来好让殿下安眠。但是殿下却又摆手。言外之意,苏淡墨不敢懂。
“大哥去河南赈灾放粮,这两日便回京了。”太子永湛垂眸练字。
“是。”苏淡墨答应着。
“你明日开库房取几样贺礼,替孤往大哥府上走一趟。”太子永湛又道:“这两日永嗔高烧如何了?父皇可有过问?”
“昨儿下午的信儿,说是十七殿下高热已经褪了,只因年纪幼小、一时还没醒,太医院说是明儿便好了。”苏淡墨思索着,“皇上有没有过问,这……奴才就不知道了。不过今晚侍寝的是十七殿下母妃淑妃。”
太子永湛点头,微笑道:“好了便好。”
“正是,”苏淡墨凑趣道:“奴才每常看着,十七殿下最欢喜的便是殿下了。原本哭着的,见了您也不掉眼泪了。原本闹着要去园子的,见了您也不闹了。”
太子永湛轻勾唇角,淡声道:“他那是避讳孤。”淑妃所出的那孩子,虽然年幼,想必已饱听了母妃教导,知道他虽是兄长,更是半君;又不似父皇,对幼子宠溺非常。遇上自己这个半君,他自然要学会避讳。
苏淡墨噤声。
太子永湛却似乎是练字到了兴头,笑着指给他看,“这篇《向太后挽词》,研笔如铁,而秀媚之气奕奕行间,的确是米元章得意之作。”
苏淡墨哪里看得懂呢?只能点头夸好。
太子永湛怅然叹气,淡声道:“孤乏了,退下吧。”
次晨,太子永湛走在往勤政殿去的路上,正盘算着大哥回来后的庆功宴该交给何人去筹办,就见几名宫人跑得气喘吁吁,几乎刹不住脚要撞过来。
“太子殿下恕罪!”宫人跪倒,解释不迭,“皇上震怒,奴婢等是要追十七殿下……”
原来是永嗔这小魔王甫一病好,醒来就抓了皇上的里衣要拿去烧掉。
太子永湛心中不喜,见宫人惶恐,温言道:“孤正要去勤政殿,这便携十七弟同去。”说着,远远地见宫人已领着永嗔过来,小人儿双目似乌丸浸在银水里,那双眼睛一望叫谁都不由得要纵容他。太子永湛心道,从前倒没注意,这孩子生了一双这样灵动的眼睛。
直走到勤政殿前,永嗔似乎还没回过神来,只紧紧贴着太子永湛的大腿。
太子永湛还是头一次被孩童这般依赖,倒真生出了一分为人兄长的感受,因弯腰温柔笑道:“等会儿进去,永嗔不要乱说话。乖一点认个错,父皇说不定会饶过你。”
谁知这话一出口,原本挨着他站的小永嗔忽然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,更红了眼眶。
太子永湛一时竟不知心中讶然与好笑哪个更多些。所惊讶的,乃是幼弟竟然不似从前那般避讳自己了,难道这一场病,竟将从前淑妃的教导都忘了?所笑者,乃是从前仗着父皇的宠爱便无法无天的幼弟,竟然也有知道害怕的时候。他抚了抚幼弟发顶,安慰道:“别怕。若父皇这次真的发落你,还有太子哥哥在呢。”顿了顿又道,“不过永嗔你也该少淘气些了。这一日大似一日的,总这么顽皮,难免哪天真惹出祸事来。”
人来人往的勤政殿门前,这种场面话,太子永湛一天不知要讲多少,从前几个小弟弟不似永嗔这般顽皮,他讲得便轻些,却也都说过的,弟弟们听了也都乖巧应着。一派皇家兄友弟恭的祥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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