厅堂中。
谭文琼蹙眉沉思。
孙旺所汇报的情况,让他也感觉到了棘手。
事涉孔家。
还牵扯到了朝廷政令。
这两件事情,可都不是小事。
但。
想要继续追查。
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。
他此次奉命前来,虽然是奉旨清查山东吏治。
可是。
和以往不同。
现在的他,只是挂着一个巡查使的名号,却没有过往巡察御史的权利。
无论是孔家倾占民田,还是说章丘县衙阳奉阴违,枉顾朝廷政令的事情,这些事情仅仅只是暗访是不行的,最终都要惊动府衙。
而这,偏偏还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!
他能做的。
仅仅只是将调查的结果上报。
让后续前来的巡察御史有的放矢,避免被懵逼搪塞的可能,仅此而已。
不过。
虽然事情在他这无法进展。
但他也可以如同孙旺两人一般,将此事上报内阁,交由两位阁老决断。
只不过。
现在让他犹豫的是。
仅仅只是凭借两名吏目的道听途说,真的可以上报吗?
之前没有过类似经历的他,一时也陷入到了纠结之中,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就这样。
谭文琼纠结片刻之后。
还是决定如实上报,大不了到最后挨训几句了事。
抱着这般念头,谭文琼走到一旁摆放笔墨纸砚的桌案上,奋笔疾书。
没消片刻的功夫。
一封书信已经在他的笔下成型。
谭文琼待墨迹干了,用火漆将密信封存,招呼手下侍从,急急将密信送出。
……
翌日。
京师。
内阁之中。
刘健和李东阳刚刚从朝会上回来。
两人方才进入内阁的院落,一名吏目快步凑到近前,俯首一礼后,轻声在刘健的耳旁说了几句话。
刘健听闻,顿时面露喜色,惊呼道:
“信在哪里?”
吏目闻言,俯首答道:
“禀告阁老,那送信之人说密信必须亲自交到您二位的手中。”
“所以卑职擅作主张,让其在旁边的偏厅等候。”
刘健面露焦急模样,当即说道:
“带路!”
“卑职遵命!”
吏目俯首一礼,快步前行。
刘健则是一脸喜色,抬脚紧随其后。
唯独旁边的李东阳,一脸莫名其妙,追上刘健后,轻声问道:
“刘公,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
刘健脚步不停,先是左右瞄了一眼后,轻声说道:
“谭文琼有信回来了。”
嗯?
此言一出。
李东阳也是神情色变。
不过。
和刘健一般无二的是。
他在震惊过后,也是以喜悦的神色居多。
毕竟。
谭文琼离京这才几日。
如今这么快就有消息送回,足以见他们的办法有效。
要不然。
平日里的巡察御史。
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所获。
可看看谭文琼,这才几天的光景,竟然送回了密信。
两人一脸喜色,在小吏的带领下,快步朝着那安顿送信之人的偏厅行去。
片刻之后。
小吏推开房门。
冲着在里面等候的驿卒介绍道:
“这两位就是大明的阁老,你的信直接交给他们就是。”
驿卒闻言,身形下意识一弯。
他虽然不认识两位阁老,可来人绯服袍上的仙鹤,却是做不得假的。
满朝文武之中,能有资格使用仙鹤作为装饰的,定是两位阁老无疑,驿卒反应过来,当即跪地行礼,道:
“卑职参见两位阁老。”
刘健闻言,道:
“起来吧,谭大人的信呢?”
驿卒不敢耽搁,从胸口将密信掏出后,拱手呈递。
在密信被刘健接过后,他这才敢磕头谢恩,随后慢慢站起身形,躬身站于一旁。
另一边。
刘健先是检查了一下密信。
在确认密信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后,方才撕开,和李东阳一起查看起来。
偏厅。
一片安静。
除了呼吸声外,再无他音。
吏目和驿卒不敢出声,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,两人也不敢随意离去。
至于刘健和李东阳两人,此刻全部的注意力,都放在了谭文琼的密信上面,压根没关注其他。
几息过后。
刘健和李东阳的脸色变得阴沉。
原本喜悦和期待的神色,也因为密信上的内容,渐渐烟消云散。
些许。
两人看完信件。
刘健一脸阴寒,转头看向李东阳。
在见到他也是一般神色后,作势就要开口说话。
只不过。
他的话语还不待出口。
对面的李东阳已经抢先出声,道:
“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,你们先退下吧。”
一句话。
让刘健瞬间惊醒。
他刚才心急之下,已然忽略了这身后之人。
如今听到李东阳的话语后,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。
与此同时。
小吏和驿卒听到命令。
纷纷躬身行礼后,快速退了出去。
临出门前。
小吏随手将房门带上。
而房间中的李东阳,在听不到脚步声后,方才看向刘健,道:
“刘公,你怎么看?”
刘健明白。
他这是在问密信上的事情。
眉头紧锁的他,此刻也是一脸凝重模样,道:
“无风不起浪。”
“虽然谭文琼在信中道明,这一切只是那些吏目风闻之吁。”
“可是我相信,若不是真有发生,这些闲言碎语也不会传入到那些吏目的耳中。”
“而且,先不说那地方府衙枉顾朝廷政令,欺上瞒下篡改税制的事情,就说这孔家倾占土地一事,总也不能作假了吧?”
“这种事情压根无需经过府衙,直接去当地一问就可打探清楚。”
“对方就是再傻,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。”
李东阳微微颔首。
没有对此事表态,而是追问道:
“那依李公之见,孔家的事情……怎么处理。”
李东阳没有问询地方篡改税制,致一条鞭法于儿戏的事情,而是先问询了这看似更轻微的孔家倾占农田一事。
但。
两人尽皆清楚。
篡改税制,惩治的是地方官吏。
这种小事甚至压根不需要他们出手,随便派下去一个巡察御史就可解决。
可是。
这孔家的事情,却是牵扯万千。
先不言孔家势大,就说其在天下生员中的影响,也足以将这件小事变成大事。
而且。
现在知道的,还仅仅只是章丘一地。
可谁又能保证,一旦继续查证下去,会不会牵连出更多的地方和勋贵出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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